39.1%的医护人员压力达到重度程度,45.5%的医护人员有中等程度及偏上的压力,合计达到84.6%.另一项调查则显示,由于长期精神紧张、体力透支,医生的平均寿命比国人平均值低3岁。
为何患者叫苦喊累,医护人员也不堪重压?
外科医生
“我们就没有下夜班的概念”
高杰,33岁,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肝胆外科副主任医师。虽说刚过而立之年,他已经在怀念更年轻的时候:“刚入院那会儿,连续熬上五六个晚上做手术不算啥,现在熬一个晚上就觉得体力有点透支了。”
肝胆外科手术量大,高杰这样的副主任医师一周就要做十台手术,除去周末,每天平均两台手术,每台手术3个多小时。如果在手术台上碰到特殊情况,手术的时间就要更长一些。高杰感觉,自己的一天就像拉开的一张弓,而这个时候则是弓拉得最满的时候。
手术下来,高杰疲惫不堪,饭点也过了,按照老习惯,他用微波炉给自己加热饭菜。“手术完毕,大家肯定会以为我们轻松了,其实不然,因为患者还需要观察。”高杰说,只有当患者的生命体征都稳定时,他们才能稍稍地松一口气。通常情况下,手术完毕的那个夜晚,医生都会回顾一下手术的情况,以总结经验。
除了常规计划好的手术之外,高杰每个月还要值五六天夜班, “有时候一晚上能有两三个急诊手术,出车祸的,打架外伤的,都有可能赶上。”而下了夜班之后,高杰并不是直接回家里休息,他还要继续上白班,“我们没有下夜班的概念,即使你一晚上做了两三个手术,照样还得8点去查房,你手上有住院患者等着你呢。”
早上6时,状态就是箭在弦上——起床、然后从颐和园附近的家出发,先送爱人去上班,然后自己赶到人民医院——“晚走一会儿就可能被堵得一塌糊涂。”
早上7时30分到病房查房后,高杰又开始门诊,平均下来他一天的门诊量有100位,“今天是107位。”通常外科的门诊量为80位。而遇到出专家门诊那天,高杰有时候真想化身千手观音,“来看专家门诊的都是些有疑难杂症的病人,都着急。”
“大夫,你再给我加个号吧,求求你了。”门诊下班时间为下午5点,通常高杰要到6点多才下班。患者太多,就是看不完,这一个患者还没有离开,已经有两三位患者在推门了。一上午口干舌燥,喝一口水的工夫都没有。
除了做手术、出门诊,他还负责带2007级8年制学生《外科总论》的实习,教授最基本的外科临床技能操作。还经常带临床见习医学生,“让他们参观手术,然后讨论病例,也是一个传帮带的过程。”
夜深了,回到家的高杰也并不轻松,他还要学习——为了职称晋升,他要写论文;为了在工作中创新,还要申请各种科研基金。
现在,高杰感觉最轻松的时候就是回到家一开门看到两岁儿子的笑脸,“他喊一声爸爸,我觉得自己的烦恼和压力都没了。”
门诊护士
“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张嘴”
天刚蒙蒙亮,叶志新就出发了。
叶志新是协和医院内科门诊护士长,周一这一天的上午是她最忙最累的时候,门诊量能达到五六百人。出门前,她长吸了一口气。
门诊虽是8点才开始,但7点半就开始宣教——手持高音喇叭,面对黑压压的人群,叶志新的声音尽量放大:“医生都是按号看病,咱们大家不要加塞,要有秩序。”人群依然在蠕动,繁忙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。
患者们很着急,一个个都向叶志新递来病历,一时间,来自全国各地的乡音也让叶志新难以分辨,她大声地对患者解释着:“不要着急,只要挂上了号,大家都可以看得上。”
面对焦急的患者,叶志新恨不得多长几张嘴,她说:“这一张嘴要对着三四个人说。”
分完诊之后,还顾不上喝口水,叶志新又面临着新一轮的咨询高峰。患者问的问题五花八门,“经常像回答脑筋急转弯似的。”有的患者会突然问,电梯怎么坐?电梯快还是楼梯快?一些外地患者的问题更是让她们经常摸不着头脑,不得不让对方重复问题。
“好像有什么事情了,我去看看。”叶志新丢下记者从分诊台跑到了诊室,还真是百米速度!原来是两个患者因为号顺序而发生争议,叶志新一看就明白了:“先挂的号结果来晚了,这后面的号就是不让加在前面,可是按照规定人家就是在前面的。”这个时候,叶志新不得不充当“大抹子”角色,谁也不能得罪,左抹抹、右抹抹,有的患者还是不领情,捂着病历不让动:“看谁敢动我的病历?”
这样纷繁复杂的工作一直要持续到下午五六点。回到家,叶志新觉得腿沉沉的,她说,由于长期站着,护士中不少人都有静脉曲张的毛病。
“你看到在医院里我们耐心对待患者的情形,但别指望我们能在下班后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家人。”
医护心情
“我就是个穿白大褂的黄脸婆”
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武汉、长沙、南京、西安、成都8个城市19家医院进行的问卷调查中,参与调查的2183名医生中,近八成人每天工作8至12小时,67%的人曾连续工作超过36小时。在天涯社区“医护心情”论坛上,不少帖子刻画医生的生存状态——“我就是个穿白大褂的黄脸婆”、“被医院当做奴隶使用,被病人当做华佗要求”、“简直不被当人看,就是个机器”……
医护人员为什么这么累?日益增多的门诊量让医护人员不堪重负,他们不少人都是超负荷工作。一位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,中国的病人群体原本就庞大,医生的“供”远小于患者的“求”。据了解,美国一个医生每天只看6个病人,中国医生却至少要看60个。来自协和医院的数字显示,今年上半年协和医院综合门诊量107.7万人次,同比增长7%.进入5月份以来,医院门诊量更是一路攀升,单日门诊量突破12718人次,创下全市门诊量新高。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单日门诊量也已经达到8000多人次,而该院的门诊楼当时设计标准为单日门诊量仅为2000人次。而且该院住院患者中30%是来自外地的。
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华医学会胸心血管外科学分会常委兼秘书长王天佑教授公开表示,医疗资源布局不合理是导致医护人员累的原因之一。目前医疗资源大多集中在大城市的大医院,社区医疗机构的力量没充分发挥出来。患者都向大医院集中,自然给大医院医护人员带来了巨大压力,结果是大医院医生“累死”,小医院医生“饿死”。
医患关系的紧张也让医护人员倍感压力巨大。中华医学会会长、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教授曾指出,“医疗事故”、“医疗纠纷”这两把利剑,时时都悬在头顶,怎一个“累”字了得!一位护士说,为了防止医疗纠纷,她一度在衣服里装上录音笔去上班,就是为了以后和患者对质。一位医生则感慨地说,作为医护人员,就是一只脚在医院,一只脚在法院。
三大难题,
谁来破解?
患者的看病苦看病累,本质上还是看病难。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教授刘继同认为,看病难的根源在于医疗体制问题。
怎么让患者不再重复检查
“医院到底应该是非营利机构还是营利的商业机构?这个划分并不明确。国家对于医院投入也不大,从而导致医院要自己养活自己。而在闯市场的过程中,多引进医疗设备就成了一个效果明显的手段。引进设备,引进专业人才都需要医院付出很大的成本,自然就会要求足够多的患者进行检查。”
刘继同表示,很多患者在不同医院被要求做重复检查,问题主要出在临床规范和医疗政策上,其中没有规定不要让患者做过多的检查。“这种现象是对医疗资源的浪费,同时增加了患者的经济负担,对患者身体也造成了伤害。比如短时间在多家医院抽血,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。如果目前补偿机制不改变,没有明确的划分,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可能在将来会依然存在。”
怎么让医院扩大服务能力
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教授周子君认为,现在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集中在大医院,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就是一个供给不足,现在的发展模式实际是有问题的,大医院这几年注重了医疗技术水平的提高,大量的钱投进去以后买高精尖的设备,去学很多新的技术,很多以前看不了的病都解决了,但是医院的服务能力并没有相应地扩大,以前是一千张床,现在可能还是一千张床或者稍微扩大一点。
“外资和民营医院进入医疗市场,对于公立医院来说也是一次触动。”刘继同表示,很多人将看病难归结到了医疗机构缺乏竞争上,行业垄断导致了服务质量下降,这只是看病难的一个原因。“民营医院至少让公立医院感受到内部竞争的存在,从而迫使公立医院提高服务质量。就像买菜,有了选择、比较之后,老百姓一定会选择购买物美价廉的。”
怎么让好医生下到基层
“小医院的供给是充足的,我去了以后就可以看,我不用等。甚至很多医生、护士坐着等病人,供给过度的时候政府还要花大量钱去投入,这样会造成很多新的浪费。”周子君认为,政府要建小医院,这其中就存在一定的矛盾。一种解决办法是引导患者到小医院看病,但是引导有时候非常难。
“引导一个人的行为,比如说一个人习惯到一个商店买东西,政府说那边新开了一个你到那边去买,但你觉得那个商店没有吸引人的东西,肯定不会去的。核心问题还是人的问题,医生怎么下到基层的小医院?好的医生和好的医疗资源应该在那里有所体现,这样老百姓才会认同。能否实现小病去小医院,大病到大医院,是非常关键的问题。”
“基层医院没有真正起到‘守门人’的作用,很多小病不用去大医院。但是现实情况是,患者对小医院的医疗水平不信任,全部挤到大医院。”刘继同认为,目前一些小医院水平没有达到患者的预期,这也导致没有起到分流的作用。“国外的情况是小病进社区,大病再去医院。”
北京晚报